《易传》中的十二消息卦：“消”与“息”

《易传》中的十二消息卦：“消”与“息”

 

首先，我们要弄清“消”与“息”及“消息”的含义。《说文》：“消，尽也。”段玉裁注说：“未尽而将尽也。”很清楚,“消”字本义为消失、消退。如《吕氏春秋•季冬》说：“时雪不降，冰冻消释。”《说文》：“息，喘也。”段注说：“人之气急曰喘,舒曰息。引申为休息之称，又引申为生长之称，引申之义行而鼻息之义废矣。”由此可知，“息”字本义为呼吸，引申义一为休息、歇止及息灭，二为生长、繁殖，如《周礼•地官•司徒》：“以保息六养万民”，郑注：“保息，谓安之使蕃息也。”又如《汉书•高惠高后文景功臣表》说：“流民既归，户口亦息。”由上文可知，既然“消”为消退，“息”为生长，那么“消息”一词，意思便是指一消一长，互为更替。如《庄子•秋水篇》说：“消息盈虚，终则有始。”

 

于《易》学而言，汉人曾赋予“消”、“息”及“消息”以特定的含义，常常把阳进阴退之卦如复、临、泰、大壮、夬称为“息卦”，把阴进阳退之卦如姤、遁、否、观、剥称为“消”卦。而上述十卦再加乾坤父母卦，统称为“十二消息卦”。如虞翻在其《易》注中曾明言“消卦”、“息卦”及“消息卦”。总之，这三个术语在汉代许多易学家《易》注中及《汉书》、《后汉书》、《易纬》等书中常常出现。一般说来，易学家常常认为阳为息，主进；阴为消，主退。但在具体的解《易》过程中，“消”与“息”基本上都有战胜对方、消灭对方的意思。如阳爻取代阴爻，一般称为“阳息阴”，但有时也可以称为“阳消阴”。如阴爻取代阳爻，一般称为“阴消阳”，但有时也称为“阴息阳”（庚翻便是如此）。另外，即便是同一位易学家，在解《易》的过程中，前后称法也不一致。对此，读者应加以注意。

 

虽然赋予“消”、“息”及“消息”特定易学含义始于汉代，但这三个术语在《易传》当中巳经出现了，今全部录之如下：

 

1.《临•彖》曰：“至于八月有凶，消不久也。”

 

2.《剥•彖》曰：“君子尚消息盈虚，天行也。”

 

3.《丰•彖》曰：“日中则昃，月盈则食，天地盈虚，与时消息，而况于人乎，况于鬼神乎。”

 

4.《乾•象》曰：“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

 

5.《明夷•象》曰：“箕子之贞，明不可息也。”

 

6.《升•象》曰：“冥升在上，消不富也。”

 

7.《系辞上传》：“乾坤毁，则无以见易。易不可见，则乾坤或几乎息矣。”

 

上述“自強不息”之“息”为休息，“明不可息”之“息”为息灭，“消不會”之“消”为消退。很显然，《易传》尚未像汉人那样，而称为消卦或息卦。但“消息盈虚”及“与时消息”两句中的“消息”，意思同汉人心目中的“消息”一样，是指天地间一阴一阳相互交替的规律，只是还没有明确指出“消息”可以代表十二月卦。但“与时消息”也包含着一年四季十二个月阴阳进退消长不断交替的自然循环的思想。“与时消息”这句话告诉我们，《易传》已把“消息”与一年十二个月联系起来了。应当说，《易传》中的“消息”含义已经与汉人的“消息卦”含义相当接近了。

 

十二消息卦最大的特征之一，就是利用这十二个卦象的阴阳爻依次进退，来揭示一年四季相互交替的变化规律。那么，《易传》中是否也体现了这一思想呢？让我们来看看《易传》有关这方面的论述：

 

1.《系辞上传》：“是故刚柔相摩，八卦相荡……日月运行，一寒一暑。”

 

2.《系辞上传》：“刚柔相推而生变化。”

 

3.《系辞上传》：“变化者，进退之象也。”

 

4.《系辞上传》：“一阴一阳之谓道。”

 

5.《系辞上传》：“变通配四时，阴阳之义配日月。”

 

6.《系辞上传》：“变通莫大于四时。”

 

7.《系辞下传》：“刚柔相推，变在其中矣。”

 

8.《系辞下传》：“《易》之为书也，不可远，为道也屡迁。变动不居，周流六虚，上下无常，刚柔相易，不可为典要，唯变所适。”

 

《周易》本来以变为本，《系辞传》所谓“《易》，穷则变，变则通，通则久”，“知变化之道者，其知神之所为乎”等，足见《易传》作者对事物运动变化的重视及其对探讨这种运动变化规律的渴望与赞美。然而，大千世界，古往今来，自然界及人类社会的万事万物，无时无刻不处在运动变化之中，如何去揭示事物的运动规律呢？通过上述所列诸条可以看出，《易传》作者不愧为伟大的哲学家、思想家。作者在深刻地认识自然界及人类社会的运动发展规律的同时，又具体而抽象地概括出了这种规律。首先，天地乃万物之本，《易传》作者首先着眼于对天地自然界规律的认识，认为一年四季的循环交替，是自然界中最为重要的规律之一。所、谓“变通配四时”、“变通莫大于四时”，讲的就是这个意思。其次，《易传》作者进一步解释了四时交替这一规律的具体情形，认为四时之所以循环交替，是由于自然界阴阳之气在一年中有规则地进退所致（《周易》中已经运用了气的范畴，如《乾•文言》说：“潜龙勿用，阳气潜藏”），自然界的规律就是蕴藏在阴阳之气的进退消长之中，所谓“刚柔相摩”、“刚柔相推而生变化”、“变化者，进退之象也”等，讲的就是这个意思。这里的“刚柔”，含义不一，于气指阴阳之气，于爻指阴阳爻等。而“日月运行，一寒一暑”及“天下何思何虑，日往则月来……寒暑相推而岁成焉”等，则是更加强调人们对一年四季交替变化这种规律认识的重要性。当然，《易传》作者并不局限于对四时变化这一规律的认识，而是由此出发，扩大到对其他万事万物发展规律的认识，提出了具有普遍意义的著名哲学命题，所谓“一阴一阳之谓道”。应当说，认识到四时变化的规律对于诱发这一命题的提出是至关重要的。

 

综上所述，《易传》作者对一年四时变化规律的认识深度，并不逊色于汉人所讲的“十二消息卦”学说。